怀念文革时期我的小学老师（本文来自腾讯博客）

本文作者 秋歌 一年一度的教师节来临之际，在这里首先祝愿天下的教师们节日快乐，工作愉快，事业有成，家庭幸福。 教师是蜡烛，燃烧了自己，照亮了别人；教师是春蚕，吐尽银丝留赠他人御风寒；教师是船夫，把学生从混沌的荒原送向知识的彼岸；教师是园丁，用汗水心血浇灌祖国的花朵；教师是蜜蜂，采尽百花酿成蜜来营养下一代；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，他塑造人的心灵并使之成为对社会有用之才，教师的事业，是美丽的事业，是崇高的事业，是春天的事业，赞美你们------亲爱的教师！ 离开学生时代已经有三十多年了，提起老师，从小学到中专，已记不得有多少老师带过我的课，老师们的音容笑貌，随着岁月的变迁，在脑海中也一个一个的淡忘了，但有一位老师，她永远在我的脑海中无法消失，那就是我上小学三年级 至五年级的语文老师------李伟，也是我的班主任，她的经历让我终身难忘，刻骨铭心。 1966年，所谓的史无前例的“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”运动开始了，当时我刚升入小学三年级，刚开学没多久，老师们都投入到“文革”运动中去了，老师们组织起来，打起背包，举着红旗，开始步行到北京进行大串联，并衷心的希望能受到毛主席的接见。 　　老师们走了，我们学生也就不上课了，长期放起了假，谁也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上课。当时我的老师的家就和我住在一个大杂院内，她在临走前把我叫到她家里，把教室的钥匙交给了我，叫我没事的时候经常到教室多看看，整理好桌登，在家看三年级的书，并把四年级的书给我留了一套，好好自学，将来会有用的，随后她就跟着老师们大串联闹“革命”去了，回来以后还是闹“革命”，整天闹的不可开交，互相批斗，互相辩论，也不管我们这些想读书学习的孩子们了，从这以后，我们几乎二年没有上学了，只好在家里自己啃起书本来。 到了1968年，毛主席向全国发出了“复课闹革命”的号召，也就是一边上课，一边继续闹“文化大革命”，在这一号召下，我们终于又回到了学校，课本内容全部改了，上的是新编的五年级的课本，三年级和四年级的课就跳过去了，多亏了老师给我的书和教诲，自学完了三、四年级的课程。 我们上的五年级的语文课，“文化大革命”的政治色彩很浓，我的老师的命运也就毁在这带有政治色彩的语文课中。 那是一次上语文课的时候，老师给我们讲如何写好作文，特别是作文的结束尾，写上几句口号要怎么注意格式。作文的结尾必须写上：“打倒刘少奇！保卫毛主席！”，老师拿起一本作文本，用手一边指着作文本，一边给同学们讲怎么写。老师说：“打倒刘少奇写在第一行，保卫毛主席写在第二行，上下不要对齐，要与第一行错开写，这是学校特别规定的，千万不要写错了。”本来这样的说明一听就会明白的，偏偏就有听不明白的，让老师再讲一遍，老师只好指着作文本说：“第一行写打倒毛主席”，话刚一出口，老师急忙用手捂住了嘴，脸色顿时煞白，急忙改口说：“是打倒刘少奇，”保卫毛主席也说不下去了，而同学们也都大惊失色，面面相视，哑口无语，教室里静的出奇吓人，老师肯定是吓坏了，对同学们说：“我去办公室一下，大家自己看书吧”，我看到老师是摇晃着走出了教室，这还得了啊，老师在课堂上公开喊反动口号，老师要遭殃了。 下了课，同学们都要在教室门前跳“忠”字舞，就是一边唱着歌颂毛主席的歌曲，或唱着毛主席语录的歌曲，一边跳起了简单的“忠”字舞，哪怕你等着上厕所也得先跳完舞才能去，不然你就是对毛主席不“忠”。最经常跳的舞的歌词是：“大海航行靠舵手，万物生长靠太阳，雨露滋润禾苗壮，干革命靠的是毛泽东思想，鱼儿离不开水呀，瓜儿离不开秧，革命群众离不开Party，毛泽东思想是不落的太阳。”这首歌至今也没忘。跳完“忠”字舞后，有三个同学，平时学习不很好，经常受到老师的批评，他们直接跑到了当时的城镇革命委员会报案去了，说老师在课堂上喊反动口号，镇革命委员会联系公安局立即派人组成了专案组来到了学校，而学校的领导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。专案组的人对学校领导说：“你们五一班的李伟老师在课堂上喊反动口号，学生已经报了案，我们是来调查处理的。” 记得很清楚，老师那天在给我们上课的时候，声音是非常的低沉，往日的笑容不见了（老师是圆脸，说话总是面带笑容的，总给人一种亲切感）。我们教室就在学校大门里面，她看见了那三个男同学带着一帮人和穿警服的人进了学校，她感到已经出事了，就再也不说话了。过了一会儿，有个老师到教室门口向李老师招了一下手，叫老师到办公室去一下，看着老师把书本慢慢的放在了教桌上，步伐非常缓慢的离开了教室，她的步子一定有千斤重，没老师上课了，同学们一窝蜂的跑出了教室，看是怎么回事。 我也跟着同学们来到了办公室，透过窗户向里看，只看见老师站在专案组的面前低着头，问的什么？回答的是什么？我们也听不到，窗户是关闭的，从办公室出来了一个老师，把我们赶回了教室，并接任为我们的班主任和语文老师。紧接着，专案组的人开始找同学们谈话，问我们老师是不是在课堂上喊了反动口号，问到谁谁都说喊了，当问到我时，我没有直接说喊了，只是点了点头，在那个情况下，谁敢包庇老师啊。当天下午，专案组就宣布李老师为现行反革命分子，不让老师回家，把老师关在了一间平时放杂物的小房里，地上铺了一张席，随身只准带一本毛主席语录，那是任何人都不能剥夺的权利，门口站上了岗，日夜看守着，等待着随时接受批斗。老师啊老师啊，你真的倒了霉了，你的一生也就毁在了口误上了啊！ 第二天，办公室里的桌子都搬了出去，登子排了一排又一排，布置成了批斗会场，前面挂上了横幅，白底黑字：批斗现行反革命分子李伟大会。因为事情发生在我们班，所以全体同学都要去参加批斗会。首先由专案组的人宣布老师为现行反革命分子，但鉴于老师平时工作一贯表现好，不与逮捕入狱，留校接受劳动改造，那时候监狱里都关满了重型犯，哪还有关误喊口号的人呢。 接下来，三个报案的同学上台进一步的证明老师喊了反动口号，紧接着是老师们一个接一个的上台发言批斗李老师，每个人都是群情激昂，大讲喊反动口号的罪行。那三个同学也太坏了，趁着在批斗老师的时候，他们在批斗场的后面，每人手里拿了小弹弓，包上小石子，不断的向老师射去，有不少的石子射在了老师的脸上，老师紧闭着眼睛，一开始老师是被站在凳子上批斗的，被弹弓打的实在站不住了，才允许下来站着，那时候碰到这样的事，就是打老师谁也不敢制止的，谁制止谁就会倒霉的，只好继续开批斗会，老师虽然紧闭着眼，但我还是看到了老师的眼角流出了血水，弯弯曲曲的象条蚯蚓流下了脸面上。 那三个同学用弹弓打石子还不解恨过瘾，又跑到学校大门口，买了好几个用竹棒卷上了的糖稀。来到老师的面前，把糖稀放在老师的头发上卷了卷，嘴里还嚷着谁叫你喊反动口号，一边用力往下扯糖稀棒，老师的头发一撮一撮的被扯了下来，老师的眼水、泪水不断的流着，但还得一动不动的站直着接受批斗，哪敢有一丝的反抗啊。看着老师受着这样的罪，我的心都要碎了，就象石子打在我的头上，糖稀卷在我的头发上，因为我学习好，老师也喜欢我，只可恨自己无能为力啊，我不忍继续看下去，就脸朝外看听着。专案组的人看到这样再开下去，不知还要出什么花样，只好宣布批斗会结束，把老师又关进了小屋。 回到家里，我偷偷的找出了白纱布和胶布，又找出了SMZ捻成了粉末包了起来（因为我曾经跌破过头，纱布胶布和药都没用完），趁着天黑的时候，我来到关老师的小屋。那时我家就住在与学校一墙之隔，学校的后门就在我们住的地方，学校的老师都到我们住的院子水井打水，好在那些老师都很熟悉，而且看守老师的更熟悉，就和看守老师闲聊，时间长了，看守老师总要上厕所的，就让我代看着，其实不看守也没事的，门上有锁，老师能出来吗？等看守老师走了，我趁这机会，把纱布、胶布和SMZ药粉从门逢里塞了进去，告诉老师赶紧把药敷在伤口上，天明时再揭下来，别让看守的老师发觉了，我听到了老师的轻轻抽泣声，我的心一阵辛酸。 从那以后，白天老师就被放出来，打扫学校的卫生，有时还要被批斗，而且要送到别的学校批斗，晚上关在小屋里，忍受着蚊虫叮咬的折磨，几天后老师简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了，脸上明显的瘦了，眼睛也深凹了许多，简直变成了前后两个人了，原来的一头黑发几乎都变白完了。在后来学校也就不关了，允许老师回家了，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，老师一边接受劳动改造，一边也不断的向有关部门写申诉材料，说明自己是无意中口误的，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分子是冤枉的，要求给予平反，可是寄出的信如同石沉大海无消息，为此事，丈夫和她离了婚，孩子为了怕受牵连和她脱离了母子关系。 到了1969年，也就是我上六年级的时候吧，党的第九次代表大会召开了，这次大会其中就有一项内容，就是给一部分错打现行发革命分子摘帽平反，在学校革委会研究报公安局（当时叫公检法委员会，由原来的公安局、检查院、法院组成的}后，认定为是口误，不构成现行发革命分子，给予彻底平反，恢复教师职务，在那个疯狂的年代，误喊口号的人太多了，特别是各单位经常组织人员到大街上游行，一人领头喊，众人一起喊，一人喊错，众人启不都喊错，以至于后来愿意带头喊口号的人也难找了，都怕喊错了口号。 还是在那间批斗老师的会场里，公、检、法来人当众对全体老师和学生，宣布了平反决定书，我的老师用颤抖的双手接过了决定书，眼睛里流出了激动的泪花，她终于盼来来了这一天，拨去了乌云，见到了太阳。老师平反后，也就调到其他学校任教去了，随后她也搬了家，这一别后，再也没有见到过我的老师，也不知她后来到了哪里。 人世间偏偏有想不到的事，想见到的人见不到，特别是小学的同学更难见面了，不想见的人偏偏又遇上了，在我1990年当上财务科长后，要到一家银行办理技改贷款，偏偏银行技改信贷科的科长，就是那位带头去报案的小学同学，他初中毕业后当了兵，退伍回来就进了银行，后来又支援西藏两年，回来就任命为科长，一见面又是惊又是喜，惊的是20多年后怎么遇见了他，都是他带头害了老师，喜的是给单位贷款创造了有利条件，当然除了办理业务外，自然也谈到了当年发生的不愉快的事情，他很内疚，说他对不起老师，也多次打听老师的下落，但始终没有打听到老师的下落，报案没有错，我不该用弹弓打老师，不该用糖稀卷老师的头发，如果我能见到老师，我一定给老师跪下赔罪。他又问我后来见到过老师没有，我说我也没见到过，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，在那个时候，你不去报案，也会有其他同学去报案的，你就是不该用弹弓打老师，用糖稀卷老师的头发，他说，是的，这件事是我一辈子内疚的事，一辈子对不起老师。 又到教师节了，不免想起了我的小学李伟老师，那时候她30岁左右，算来也早已退休，我亲爱的老师，如果你还健在，我祝你身体永远健康，我希望哪一天在大街上能突然看到你，假如你能在空间里看到我为你写的这篇文章，那就是我给你的最好的节日礼物，请你忘记那悲伤的历史，保养好自己的身体，幸福的度过自己的晚年，假如你已不在人间，我也祝你在天堂里一路走好。上天保佑，但愿我今后能在茫茫人海中再见到你---我一生难忘记的老师。 227 138227 | ざ ざ